【喻黄】锦年 - 上 (民国paro)

■初稿已码完,放心跳坑【真的很短,主喻黄,微伞修;
■本文为整理版,包含原【壹】【贰】【叁】;
■不要太在意背景设定上的不合理,真的是水平有限【三年没学过历史课的我;
■就当做是入坑一周年的贺文吧;





【壹】


        时间是,民国二十五年初,一个尚且微寒的四月,寒冷来势汹汹,虽是初春,却没有丝毫暖意。


        街头虽是车水马龙,人声喧闹,可凉意却潜藏在街头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心中,无端地隐隐作痛。昏暗的夜色下街边铺子渐渐亮起了灯盏,而几条街远的戏园却早早地浸染了纸醉金迷的繁华,达官贵人手揽着浓妆艳抹的女人,嗅着胭脂萦绕的香气,就着戏腔袅袅,将满怀金银掷在了这俗世之地上。


        为着能看清整个街角,黄上将府上的少爷径直坐到了个挨着窗边的靠椅上,老实说这地方真不是听戏的好地方,显然这大少爷也不是真心想来听听戏打发时间。先不说别的,人家来听戏吃茶都是请个姑娘家的,再不济,带个花枝招展的烟花女子也是有的,而跟随他来的却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年轻人跟随在他身后,看起来相当守礼,让人一眼看了就觉得是个侍从之类的,但又没有什么主仆之间该有的模样,黄大少爷坐下后那人也坐在了他旁边,举手投足间都不乏贵公子的优雅气质。


        两个人坐下之后遂吩咐伙计上了壶龙井,戏园的伙计见是常客,倒也乐呵呵地招待着,时不时地打量起旁边这人。这人虽然嘴角挂着浅浅的礼貌性的笑影,但看起来却是三分冷傲,七分熟视无睹的模样。


        “两位爷今儿是来听戏的嘛?”相熟的伙计一边熟练地上茶,一边招呼着。


        “没啊,来见个朋友,借你家个地儿。”黄家少爷也爽快地回答道,红木雕栏的窗花隐约透着暗黄的光,映衬出他棱角分明的英气脸庞。“这家伙不守时啊,我瞅着外面半天了也没见他半个影子……”


        他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忽然,楼梯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小子自然是看不见了,跟你前后脚进来的,刚跟楼下的熟人唠叨了两句罢了。”


        “嘿!这边请啊,老师!”黄少爷冲着来人挥了挥手。


        “挺久没见,少天你都长这么大了,不怪哥都老了。”男人笑道,一身深灰色的呢子风衣无端地衬着他的脸沧桑了几分。


        “嘿嘿!还说呢,你都多少年没回来了?还当我是那毛头小子呢!”黄府大少爷——黄少天嘻嘻笑着,赶忙拉扯着身边的人给两人互相介绍:“文州,这家伙就是我老师了,叶修。喏,这是喻文州,我……我朋友。”


        叶修喝了口茶,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叫做喻文州的人,又瞥了一眼旁边的黄少天,心下已经了然。但随即他微微蹙眉,放下茶杯,似是不经意道:“这小白脸,怎么有几分索先生的品格?”


        黄少天一愣,显然是知道叶修说的人是谁,正要说什么,却是身边的人面不改色地说道:“叶先生说笑了。”


        “是了,跟你说笑两句罢了,索先生是甚么人,自然与你不相干。”叶修浅笑道,遂又故意降低声调道:“我说黄大少爷,你是有多那个啥啊,你这身份,哪家姑娘捞不着玩的,留这么一个小白脸在身边算个甚么呢。”话虽是这么说,却无半分责备之意,相反的,他脸上的调笑意味颇重,一句话便问得黄少天红了脸。


        “老叶你够了啊!刚我给你面子敬你一声老师,可别得寸进尺!”黄少天嚷嚷着,“说罢,你调职回来,又有啥打算?”


        “跟着上头来的,能有什么打算。”叶修说得很随意。“伯父还好吗?”


        “我爹好着呢,总是嚷嚷着还能披挂上阵保家卫国,现在天天坐办公室也是无趣得很,还好有秋姨娘有耐心陪着他。”黄少天说。


        “伯母走得早,这秋姨娘……”叶修好奇地问。


        “秋姨娘?啊,你可能没见过,那时刚好是你离开南京的时候。她还挺好的哈,对我也还不错,我爹对她也很是喜爱。”


        “你家人都好就好。”叶修笑道。


        “对啦,你这次回南京,你住到哪里去啊?要不来我家吧!”


        “呵呵,上面的安排还得等几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你们几日了。”


        叶修笑着回应道,也让许久不见老师的黄少天兴奋得很,三个人略坐了一会就起身离开,回到了黄府。叶家跟黄家本是世交,叶修到来,黄府上下自然是好好款待一番。


        夜色冥茫,府里上下都渐渐安歇了,黄少天辗转难眠,最后实在睡不踏实,便摸着黑到庭院里吹风,却见一人已经坐在凉亭里。那个背影,他太熟悉了。


        “文州……”他轻声唤道。


        “还没睡呢,少天?”喻文州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


        “叶修那家伙说话就那个样,今天委屈你了,对不起……”黄少天是藏不住事的,走过去坐下,想说的话脱口而出。


        “没什么啊,本来我身份就尴尬,何况叶先生并没有说错什么。”喻文州神色自若道,“都说戏子演罢一折便一世,唱尽一曲即一生,台上风光无限,台下却上不了台面,驳不回下九流的身份……我又未尝不是呢?”


        “不一样啊,我跟你说,你现在就跟我的家人一样。你知道的,我爹不在乎这些,没准什么时候他老人家一高兴就认你当干儿子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所以你别太多心啊。”黄少天侃侃而谈,喻文州只是在一旁微笑着,仿佛并不在意这些。


        “不会的,伯父他待我很好,我不敢奢求别的。”喻文州说,挂在嘴角的笑容说不出的清冷。那样的笑容让黄少天觉得莫名的疏远,会让他想起第一次遇见喻文州时的样子。


        “你总是这样……”喻文州的话有几分降低身价的意味,让黄少天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纵然同他一起生活在府里有些年头儿了,喻文州身上却始终氤氲着一股生疏和冰冷的气息,看不懂也摸不清。


        “我没事,别担心。”蓦地,似乎是看出了黄少天的心思,喻文州温暖的手轻轻抚上黄少天的脸颊。“只要你还想着我就好,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那是当然的!”黄少天赶忙回应道,伸手抓住了喻文州的手,仿佛生怕他下一秒就抽回手从他面前消失,见喻文州笑容依旧,遂又故意问道:“你刚刚说,叶修没有说错的……是指哪方面呢?”


        “明知故问。”喻文州嘴角一挑,勾起一抹笑意,似是戏谑,又有半分柔情,修长的手指挑起黄少天的下巴,一双深邃却有神的双眸被月光染上了幽蓝色就那么直直地注视着他。“黄大少爷什么身价,哪家姑娘不愿意呢……”


        “这有甚么……唔……”未尽的话语被淹没在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中,微凉的舌尖滑入口中,似是在贪婪的攫取着他的气息。黄少天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他顺从地闭上眼睛,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熟悉的触感摩挲在舌尖,唇齿间的放肆如同一剂良药,瞬间安抚了他慌张的心绪。


        “干甚么你!”待到黄少天从这个漫长的吻中挣脱出来时,他脸色泛红,呼吸的灼热仿佛要夺走他全部的理智。


        “哦?黄大少爷不满意?”喻文州神色依旧,从容地打趣道。


        “别别别,这是院子里好嘛!你想干嘛回屋里去还不行……”


        看到黄少天六神无主的样子,喻文州却笑出了声,“伯父和秋姨就罢了,你真当阿轩他们不知道?再说了,这又没甚么。”


        “别说了都教我没脸见阿轩了……”


        黄府的屋檐下一起长大的孩子倒是有几个,但是黄少天是独子,几个姨太太又无所出,所以不管是老管家的儿子,还是黄老先生心血来潮收回来的几个年纪小的仆人,年少贪玩的黄少爷都一律视为朋友,整日厮混在一起,没有半分主子的架子。人人都道黄少爷平易近人,其实不过是没有个人陪伴着有些孤独罢了。而他们口中的阿轩本名叫郑轩,是黄少天从小的贴身侍从,也是跟他一起长大的朋友之一,平日里走得近,对黄少天和喻文州的关系要说一点都不知道那肯定是不可能。


        “我就问一句,我俩这关系……就阿轩知道?”黄少天犹豫着,还是问道。


        “嗯……大概除了瀚文,其他人都知道吧。”喻文州笑道,完全不顾黄少天恨不得把自己就地埋了的心情。


        “瀚文还是个孩子你们别教坏了他啊喂!”卢翰文,也是在这院子里长大的孩子之一,比两个人都小很多,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弟弟一般的存在。


        “迟早的事。”喻文州笑,起身要走,“叶先生似乎说明天还有事要你陪同,还是早点休息的好。”


        “哦……”见喻文州并没有生气之类的,黄少天也安心地道了声“晚安”便回到了屋里。
        那一夜黄少天睡得不甚安稳,不可遏制地梦到了民国二十年的事。


        混乱的时代里只有歌舞升平的表象,多少人不明就里落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场,又有多少人忍辱负重、拿时间拿生命在赌一场勾心斗角的戏。曲终人散后,终究只是在这片泥潭中越陷越深罢了。


        那一日的午后,黄府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慵懒的气息,黄少天早早便腻烦了老先生头头是道、惹人犯困的教导,不耐烦地编造着各种借口打发了教书老头回去,自己则偷偷地溜出了门,跑到了父亲工作的地方去接父亲回家。


        那地方黄少天也不知道到底叫什么,只记得路怎么走而已。父亲一般说是“所里”,并不会说出它的全名,而母亲则说那地方太可怖,不愿意在家里谈起父亲的工作。黄少天好奇心旺盛,倒是也从别人那里拐弯抹角地听说过些只言片语,只知道父亲是军人,似乎手里管着一批很是厉害的人。


        黄上将在这一片的人脉和声望不能说不好,那栋旧院落里警备森严,门口荷枪实弹的士兵看见远远看见是一个孩子过来,也不敢放松警戒,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黄少天。另外一个士兵显然是认识黄少天的,看清楚后马上露出了笑容,道:“这可不是黄少爷吗?”


        黄少天点了点头,父亲的手下那么多人,就算一个一个登门拜访过,他也压根记不住长相或者姓甚名谁。唯有那么几个常来的,他还有些许印象。


        那间院落很大,但是却可谓人烟稀少,旧楼的墙皮都有些脱落了,而黄少天能够感受的到父亲的工作并不简单,因为这个楼的里面却是完全不同于它的外表。干净利落的走廊和一间间阴森的房间,有些是办公室,有些却是被锁着;楼里还有一个地下室,他没有去过,但是在地下室的门口,他隐约觉得自己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正往父亲的办公室走去,迎面走过来一个高他一头的年轻人,他定睛看过去,脸上不由地有了喜色。


        “老叶!”黄少天自小就天不怕地不怕,叶修虽然是他的老师,但平时也从来都是直呼其名。


        “少天啊。”叶修应了一声,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而他的身上,除了一股莫名的萧瑟感外,还有一股刺激的味道,有一点像逢年过节街头放鞭炮时的味道。


        “你怎么来了?”似乎是听到了黄少天的声音,黄上将也从走廊那头的办公室出来,责备道。


        “我……”


        不待黄少天解释,叶修已经先行打断了这父子俩的对话,“那我就先走了,收尾工作就交给你了。”那口气,分明就是上级在吩咐自己的部下,尽管这叶修年纪并不大,私下里也很尊敬这位长辈,但在军队里,身份高低从来都不是看年龄这么简单的东西。


        “我明白。”


        叶修满意地一笑,冲着黄少天挥了挥手,径直走出了旧楼。


        “来都来了,等下一起回去吧,省的你自己回去,你娘又问这问那的。”


        “嗯!”黄少天高兴地点了点头,跟着父亲进了办公室。


        进了屋,黄少天就老老实实地待在一边看着父亲整理着桌面。这时,走廊里一声高过一声脚步声响渐渐打破了寂静,听起来似乎很匆忙很急切,从声音上听应该是径直就朝着他们所在的办公室冲过来的。屋里的门刚刚只是被随手轻轻带上,此时被狠狠地撞开,只见一个神情急切的少年冲了进来,目光飞快地从黄少天的脸上划过,最后定格在黄上将身上。


        少年也并不是空手而来的,手里有一把防身用的军用小折刀,但显然只身一人擅闯姑且算是军事重地的地方是非常不明智的,这少年大概也是意气用事。不等黄少天反应,追进来的士兵就已经制住了陌生的少年,夺过他的刀,把他的双手拧到背后。少年的身体看起来很单薄,拼命挣扎了几下后也就放弃了抵抗,但是即使被按在地上双膝落地,他的眼睛仍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嘴抿成一条直线,肩膀甚至还在颤抖。


        “黄先生,这孩子好像是……”追进来的副官贴到黄上将耳边,小声说道。


        “不必说了。”他打断了副官的话,略一思忖,似是下了决定。“斩草除根吧。”


        两人的声音很小,但是站在两人身旁的黄少天却听得清楚。他倒吸了口气,纵使父亲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心里多少有数,但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见到父亲轻描淡写地就下了决定夺去他人性命,他也是非常不适应。黄少天又把视线转向那个少年,只见少年眼里并没有半分恐惧,有的,也只是怒火和某种坚决。


        “不要!”副官刚拔出腰间的手枪,却被黄少天这一声阻止吓了一跳。只见黄少天站出来挡在了少年面前,望着自己的父亲,说道:“爹你不要杀他好不好?”


        那时的黄少天十五岁,已是很有主意的小大人了,可是落到大人眼里也不过是个骄傲任性的小少爷。副官看着他,很是不解,却也不好发火,只好耐心劝道:“少爷,这人是我们的敌人……”


        “我不管我不管!爹,我想带他回家去!”说罢,黄少天转头,正对上少年错愕的眼神。


        “这……”副官犹豫地觑着上司的神色,半晌,黄上将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还是个孩子,随他去吧。”


        “可是……”副官一愣,下意识地阻止道。


        “少天这孩子,也是我惯坏了。”他感叹道,“而且他父亲……终究是我们对不住他。”这一声很轻,透露出淡淡的遗憾。


        “爹……真的可以吗?谢谢爹!”黄少天也从愣神中醒悟过来,马上跑过去拥抱了一下他的父亲,然后又好奇地走到少年面前,问他:“我叫黄少天,少年的少,天空的天,你呢?”


        少年并不回答他,眼里的怒火尚未消退,就这么直直地盯着黄少天,而后者却回给他一个真心的笑容。许是被他的笑容稍稍打动,少年似是很不情愿地吐出三个字:“喻文州。”


        “喻?呵呵,连名字都是假的啊。”听到喻文州说出自己的名字,黄前天的父亲又是轻轻地感叹了一句。


        “那我叫你文州好了!”黄少天笑道,又对身后的士兵吩咐道:“你们放开他们吧!”


        “少爷。”副官走到他身后,将一副看起来很小巧的银色手铐和一把崭新的钥匙递给黄少天。“为了少爷的安全着想,这个想必会有用。”


        黄少天有些不情愿地接过来,刚想说什么,副官又对还摁着喻文州的士兵说:“先带下去,等下送他到黄府。”


        “等……”


        “走吧,少天,咱们先回去吧。”黄上将抚摸着儿子的头发,朝他的副官又吩咐了两句。副官应了一声,目送父子俩走出了旧楼。







【贰】


        黄少天醒来时,枕边已经湿了大半。


        平日里他并不是一个容易落泪的人,况且二十来岁的男子汉了,说哭就哭成何体统。他茫然的翻了个身,望着窗外才蒙蒙亮的天色,忆及梦中旧事,他也是睡意全无,躺在床上却不想起来。


        那副手铐他已经忘记扔到哪里去了,也不愿意再去找回。只记得喻文州刚来黄府时,府里并不太平。府里的人,上至母亲和姨娘们,下至仆从丫鬟,似乎都对这个神情冷淡的异党少年怀有可怕的敌意。


        起初黄少天并不知道喻文州的身世,但是闲话这种东西最怕的就是人传人,慢慢地,他的身世便成了府里每个人的饭后谈资,黄少天就算不想知道,也不可避免地听到一些,而且一个比一个精彩。


        “少爷啊,听说那个家伙他爹是敌人派来咱们这的卧底呢!但是好像刚被……”一日,郑轩从喻文州的房间里出来后,看到黄少天过来,就跟上去抱怨道,并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我刚给他送饭,他都没搭理我,这人一定恨毒了我们吧。”


        “别瞎说!”黄少天喝道,“他还不愿意吃东西么?”


        “可不是,自从昨天他想逃出去被宋哥逮住关回屋子里后……”


        前一天夜里喻文州确实是想逃跑,正巧黄上将的学生宋晓在,在训练有素的士兵面前,少年的所有反抗都是徒劳。宋晓将他带回屋子里,又将黄少天的那个手铐一边拷在他右手手腕上,一边拷在床头的装饰金属栏杆上,才放心地离开。


        那副手铐——本来副官的意思是一直给他戴上就好——黄少天并不想让它物尽其用,那样他的身份就跟个奴隶或者囚犯没什么区别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想想真是后怕,他身手那么好,为什么只铐住一只手呢?全锁住就不用担心他跑了吧!万一他真的不怕断掉一只手呢……”郑轩继续念叨着。


        “我去瞅瞅吧。”郑轩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想到那日喻文州眼里的坚决和愤怒,黄少天转身就往喻文州的屋子里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一股血腥味就已经触动了黄少天敏感的神经,他不由地加快了脚步,匆忙推开了门,所见的画面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喻文州的小折刀并非只有一把。此时,他跪坐在地上,握在左手的是一把一模一样的小折刀,而他被铐住的右手臂上可见一道不算太深的伤口正在淌着血。黄少天差点被吓傻了,急忙扑过去抓住他的左手。许是失血量有点多的缘故,他没有怎么反抗,任凭黄少天惊慌失措地夺过他的折刀。


        紧跟着黄少天追过来的郑轩看到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赶忙跑去叫医生来。


        “你做甚么?!真的不要命了吗!”黄少天大声地吼道,眼圈也顿时有些泛红。“你就那么想要自由么?离开这里,他们还会追杀你的……”


        很少见地,喻文州沉着脸,冷冷地说道:“会比留在这里忍受屈辱、受你们奴役更糟糕吗?”


        “谁说的!我跟爹说过的,我想留下你当朋友。其他人怎么想都没关系!你在这里,我黄少天就会保护你!”黄少天又怒又心疼,声调也不觉高了几分。


        “呵呵……”喻文州有力无气地冷笑着,脸色惨白,忍着手臂上的剧痛,咬牙道:“我爹就是被你们这群混蛋杀害的……”


        听到这话,黄少天一愣,却也很快反应过来,从前经常来他家找他父亲的那些人中,似乎有一位姓索的叔叔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他努力回想着,隐约觉得那个人的相貌跟喻文州有几分相似,只是那个叔叔经常笑得很温和,而喻文州给他的更多印象是疏远的冷笑。


        “我们……就不能好好相处吗……我一点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不知道是替他难过还是生气,或者别的什么,黄少天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他双手抱住喻文州瘦弱的身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听见他时不时的抽泣声。


        喻文州也愣住了,这黄大少爷对他,居然没有一点敌视……可是,又有几分真心呢?喻文州恍惚地想着,又想起死去的父亲,还是咬牙将微微动容的心绪咽了下去。


        “我宁可死,也不想留在这里……”


        喻文州的意识开始涣散,最后一点意识也随着流淌的血渐渐消散。黄少天下意识地抱紧了他倒下的身子,直到黄府的专职军医王杰希赶过来。


        许是还是个孩子,惜命也好,下手不够坚决也好,伤势虽然可怖,但总归没伤到什么太严重的地步,最多也就是失血过多。喻文州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他最先看到的是黄少天趴在他床边,枕着胳膊睡着,看起来很疲惫。想起失去意识前黄少天抱住自己说过的话,喻文州似是也有些不忍,便拿过屋子里挂着这一件外套轻轻地替他披上,自己蹑手蹑脚地下床走出了房间。


        这间屋子出来便是二楼的走廊,透过笔直的走廊墙壁上的窗户,喻文州将庭院里的画面尽收眼底:黄先生坐在庭院的藤椅上读着报纸,黄太太和两个姨娘在一旁闲聊,这些天给自己送饭的少年正在和一个比他小很多的男孩逗猫取乐……如果排开他对这个家的难以扭转的偏见,他承认他真的会被这样一副安静闲适的画面打动。


        他又想起来那个在自己生死边缘伸手拉了自己一把的大少爷,尽管他并不需要来自敌人的同情,可是那样的笑容,却让他莫名地动容。


        但是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他所坚持的信仰让他不能不拒绝他的所有温柔,哪怕他知道自己已经伤了那个少年一颗真诚的心。


        “你醒了?”


        愣神的片刻,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警觉地下意识想要摸出贴身放置的小刀,却没能如愿。之前的衣服已经沾染了血迹,而现在他的伤口被小心地用绷带缠好,也被人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你的刀都在少爷那里。”来人说道,“我叫王杰希,是这里的医生。”


        “喻文州。”


        “你的胳膊……”王杰希说,“没伤太重,只是短时间里用不上劲,好好养着吧。”


        “何必要救我呢?”喻文州有点自嘲道。


        “你若真想寻死,大可不必这么麻烦。我看你跟少爷年纪差不太多,却比少爷成熟得多。”王杰希也走到窗边,并不看他,“不过,其实少爷虽然看起来任性浮躁容易冲动,但是骨子里,他比任何人都冷静,甚至是冷漠。”


        “你想说什么?”喻文州问。


        “他看中你,未必没有他的道理。”王杰希淡淡道。


        喻文州也不接话,就这么看着他,直到王杰希走到他跟前,俯身在他耳边悄声说道:“饿狼为自由至死不渝,终究是饿死的命,这世上的抱负,可不是一腔热血就可名垂千史的。”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让我苟且偷生?”喻文州笑着问,只是那笑容让人看不出丝毫笑意。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自己想吧。”王杰希扔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喻文州又望着窗外片刻,最终苦笑着摇了摇头,直到黄少天出来找他。


        “我没事。”


        不等黄少天说什么,喻文州自顾自地说道,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感情,却也没有那么多怒气和恨意了。


        不过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喻文州的态度,就不得而知了。即便后来喻文州渐渐融入了黄府的生活,跟随在黄少天身后,跟他一起读书或者习武,即便后来慢慢地和黄少天搅和在一起,任凭关系发生变质,他们之间也都没有点破那一日的事,日子就这么安静地过着,一晃五年。


        只是有一次黄少天无意间问他当初怎么狠得下心来伤自己时,喻文州只是说他左手也会用短刀,右手伤了也不打紧。听到这话,黄少天却笑出了声,两人一起跟着黄上将的同僚魏琛习武的时候,短刀近战,比起日益精湛的黄少天,喻文州的那点本事终究是越来越入不了眼了,但是喻文州的那手枪法却是越发精准,这一点甚至让军人出身的魏琛都有点自愧不如。


        而叶修,则在那次碰面之后就调离了这里,五年来只有几次信件往来,直到五年后再次回来。其实带喻文州去接叶修这件事黄少天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喻文州自己执意要一同来,既然会有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可能,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黄少天还是感觉不安心,他仍清晰地记得那一日见到叶修时,他身上抹不去的气味,那是硝烟的味道。那个时候黄少天只是觉得那股味道很特别,刺激之中还深藏一股致命的诱惑力。而现在,对于这种味道黄少天已经不觉得陌生了,枪这种东西,他接触的多了,只要他想,从魏琛或者宋晓那里软磨硬泡总是可以弄到的。


        “起床了,少天。”


        模糊的视线里渐渐清晰的轮廓和熟悉的声音将黄少天从迷迷糊糊的浅睡中唤醒。原来想着想着,困意还是渐渐淹没了他的意识。


        “唔……”黄少天支起身子,就看到喻文州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他床边望着他。


        “阿轩说也不见你下楼,就教我过来看看,果然……”


        “我跟你说我真的醒过但是又睡过去了……”黄少天有些心虚地辩解道。


        “哦?”喻文州笑道,“周公又挽留你了罢。”他体贴地将床边椅子上放着的衣服一一拿过来递给黄少天,一边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床上,“你哭了?”


        “我……可能是噩梦吧。”


        “梦到什么了,少天?”


        “呃……”黄少天匆忙把衣服套上,并不回答。


        “说。”喻文州的口吻忽然变得强硬起来。


        “……‘梦到你了’这种说出来又傻又蠢的话能不逼我说嘛?”黄少天觑着喻文州的神色,抱怨道。


        喻文州似是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神色也柔和起来,单手径直揽住黄少天的肩,另一只手隔着单薄的衬衫温柔地轻拍着他的脊梁。


        “我就在这里,不会走的。”喻文州贴在他耳边说道。温热的气息小心地安抚着黄少天,后者则不自觉地往他身上蹭了蹭,修长的手臂绕过他的脖颈搂住了他,贪婪地从他身上攫取着安全感。


        “快点吧,别让叶先生久等了。”看着黄少天有种抱着就不想松开的架势,喻文州轻声提醒道。


        “好吧。”黄少天不情愿地松开手,撇了撇嘴回应道。







【叁】


        虽是五年未见,但叶修给黄少天的印象一如往昔,似乎并未改变分毫。他回来后就一头扎进了工作中,可谓是早出晚归,除了刚回来第二天带着黄少天去见了几个军中要人,而后又被黄少天硬拉着出去逛了逛南京城,去熟悉的戏园听戏,之后就一直见不到踪影了。


        叶修往黄府这一住就是一两个月了,毕竟两家交情甚深,长住倒也无妨。这日一大清早,黄少天一边对着镜子整饬自己的着装,一边对一旁安静喝茶的喻文州说道:“老叶今早出门得急了,有样东西忘了拿,爹出门前非让我送过去。”


        “用我陪你去吗?”


        “不用了吧……我一会就回来。”黄少天说。


        “哦。”喻文州点头,也不多问。


        “阿轩,爹今天出门办事了,说晚些回来,家里有啥事你就跟文州说一声就行。”临出门,黄少天又嘱咐郑轩。


        “好。老爷最近很忙啊,感觉压力好大,昨天都跟几个小厮发火了,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郑轩悄声抱怨。


        “嗯,爹最近确实忙,你们小心点别惹他生气罢。”黄少天说,而后就出门了。


        叶修工作的地方其实也就是黄上将所在的所谓的“所里”,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似乎也不再避讳这个话题,也开始跟他讲自己的工作,并逐渐安排黄少天在这里露脸,颇有子承父业的架势。


        这是他们俩个初次相遇的地方,却不是什么有着美好回忆的地方,因此黄少天从没有带喻文州来过这里,今次也不例外,不过喻文州也从来都不过问这些,他对很多事都表现得非常安于现状,哪怕他的身手早就胜过这里一般的军人水准了。不过他其实也或多或少地知道些,毕竟有几次他也是和黄少天一起参与过一些简单的任务。


        “叶修呢?”


        黄少天径直走到了叶修的办公室,敲了门,然而给他开门的人却不是叶修,而是一个他没见过的少年。


        “黄先生,叶先生出门了。”少年恭敬地回答道。


        “呃……你是谁来着?话说老叶去哪了?”


        “我叫乔一帆,是叶先生的学生。”少年礼貌地自我介绍,然后老实地回答了黄少天的疑问,“叶先生一早就去南山公墓。”


        “南山公墓?”黄少天楞了一下,那个公墓似乎只有高官或者军政要人才能被埋葬进去吧?就好比古代有功于江山社稷的功臣配享太庙一般。“清明节都过去有几日了,再说了,我记得老叶没有甚么七大姑八大姨的住在这吧?肯定也不是他双亲,上个月叶老将军还给我爹写信抱怨他这个不孝子到了年纪还不赶紧成家立业让他们老两口抱孙子呢!”


        “不是不是,叶先生是陪苏小姐去的。”乔一帆赶忙说道。


        “苏小姐?这又是哪家的小姐……”黄少天纳闷。


        “苏家与我叶家是世交,苏小姐是我哥在军校时的前辈——苏家长子苏沐秋之妹。”听起来有点熟悉的声音,但却是完全不同的口气,黄少天转身,就看到一个与叶修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老叶?不对,你不是老叶,你是谁?”


        “这位是叶秋先生,叶修先生的弟弟。”乔一帆介绍道。


        “哎?亲兄弟啊?真不愧是亲兄弟!长得一模一样呢!你俩站一块不说话的话还真不好区分!”黄少天是独子,是体会不了亲兄弟的感觉了,此时觉得很是好奇,左右打量着叶秋,而后者只是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性的笑容。


        “对了,这个苏小姐是你哥甚么人?”想来也是闲着,黄少天又问起八卦来了。


        “两位进屋坐下谈吧,我去给两位泡壶茶。”乔一帆忙把两人请进屋。


        见乔一帆出去了,叶秋方坐下认真回答起黄少天的问题:“苏沐橙小姐是我哥的青梅竹马。今日两人去祭拜的是苏小姐的哥哥,苏先生原本是我哥的军校前辈,毕业后成了我哥的上司,一直在南京任职,不过……苏先生已经去世有快六年了。”说到这里,叶秋的神色也是暗淡了几分。“之前几年我哥都不在南京,今年得以回来,自然是赶忙去了。”


        “哦……”说真的,这苏沐秋到底是谁,黄少天也记不太清楚,不过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听过这个名字,或者年幼时见过面。“老叶他跟这位苏先生关系不一般吧?只是上下级关系,换谁也不会这么惦记着、凭吊多年吧。”


        “对。”叶秋点头,“苏先生是位很谦和、好相处的人,也是我哥这些年唯一的挚友。”


        “那他……是怎么死的?”黄少天问,直觉告诉他这苏沐秋的死和叶修身上的萧瑟感一定有关系。


        “被一个老牌特务……”


        话点到为止,黄少天也已经明白了,却也不做过多评论。


        “那个间谍在一年后也被我哥揪了出来,没走审问流程就直接处决了。”


        “先斩后奏,这么狠啊!”黄少天虽然听说过这叶修做事干净利落且我行我素,没想到出手如此果断,而且还挺记仇的。


        “我哥向来如此,虽然我个人并不赞同。”叶秋品了口茶,神色中有淡淡的忧心。


        “有仇报仇有冤报怨罢了。”黄少天随口说着,心里却是想着自己身边的那个人——他也会想要报仇吗?他的仇恨又是冲着谁的,父亲,叶修,亦或是,自己?


        或许他们之间,永远都隔着一条沟壑,如同一道无法弥合的伤痕。即使用力抱紧,依旧觉得陌生而疏远。


        从叶修的办公室出来,黄少天恍惚地穿过那条熟悉的阴冷走廊,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迎面撞上了一个比他高出些许的男人。


        “抱、抱歉……”黄少天下意识地道歉。


        “抱歉……你没事吧?”那人也道歉道。


        黄少天抬头望过去,却是一个不认识的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


        “小肖来了啊?”


        走廊尽头的大门口,叶修那听起来慵懒却犀利的声音已经提前打断了两个人。


        “是的,叶先生,在下肖时钦。”自称肖时钦的年轻人推了推眼镜,说道。


        “哎哟,少天也在啊。”叶修招呼道,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相当漂亮的姑娘,一身经典的海派旗袍衬着她的高挑身材,精致的脸庞和柔和的笑容也衬出几分温婉和淡雅的美。


        黄少天估摸着这位应该就是苏沐橙小姐了,看她这样,想必她哥哥也一定是英俊潇洒,气宇轩昂。想到这里,黄少天都替他感到遗憾。


        “美女投怀送抱,难怪忘了正事。”纵然知道叶修是去凭吊好友了,但看到叶修时,黄少天还是忍不住调侃了两句,说罢便把叶修忘了拿的东西交给了叶修。


        “羡慕哥直说。”叶修说,不过也是一副也懒得和他计较的样子,“谢了啊。”


        “行了,东西给你带过来了,我回去了啊!”黄少天摆了摆手,准备回去。


        “慢走不送。”叶修说。


        黄少天回到黄府时,秋姨娘正坐在院子里绣着花,见黄少天回来,便亲切地招呼过来,一同坐下喝茶闲聊。


        “少天啊,你爹最近忙,怕是忙忘了,有件事,姨娘少不得跟你提一句。”


        “有什么事吗?”虽没有血缘关系,但她也算是疼爱这个长子,而他也比较尊敬这位姨娘。


        “你看你也二十来岁了,是时候找个姑娘家成家立业了,可有看中姑娘?先相处着也好啊,或者姨娘给你介绍个门当户对的小姐?”秋姨娘诚恳地劝道。


        “呃……我也才刚二十吧,不着急不着急。”黄少天本能地拒绝,不过他和喻文州的关系却也不好说出来。


        “所以说先相处着呀。”秋姨娘说。


        “哎呀秋姨娘这事您就别操心了,你看老叶都快三十好几了不也还是自己一个人呢吗?男子汉志存高远,当今社会动荡,自当以保家卫国为先,儿女情长不算甚么……”


        “唉,你说的头头是道,姨娘没读过甚么书,说不过你,不过你也该好好想想这个事啊。”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再考虑考虑……”


        “还有文州,你俩整天混在一起,一同读书上进倒是好,但也稍稍长大点罢,我本来看他挺成熟的,也该为自己将来做做打算啊。”


        “我知道了——”黄少天很是头疼,匆忙回到了楼上,刚沿着楼梯上到二楼,就看到喻文州站在窗边偷笑着。


        “秋姨又跟你念叨了吧。”喻文州笑着问。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秋姨娘自己没儿子,可不是天天盼着我俩。”


        “呵呵,”喻文州笑得蛮开心的,“盼着的是你,可不是我。”


        “还不是一样。”黄少天撇嘴,“她不是老说她有一个特别疼爱的侄子吗?也不见来看望她,怎么不给她那个侄子操心这人生大事呢?”


        “多少年了也没见过,大概没有往来了吧。”喻文州轻声说道。


        “愁的慌啊,她这要是念叨个好几年的……”黄少天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很是苦恼的模样。


        “呵呵。”喻文州笑而不语。


        两人相视片刻无言,最后还是回到书房读书打发时间去了。


        叶修回到南京后的日子大抵就是如此了,早出晚归,偶尔也在黄府指导黄少天和喻文州,不过更多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叼着烟,静静地思索着什么,唯有那时,黄少天才会觉得,原来这个平时不太正经的家伙也有自己心里不容靠近的禁区。不过至于他想的是谁,亦或是他这份隐蔽的职责,就不是黄少天能知道的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安的氛围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从叶修越来越忙碌的身影,亦或是父亲疲惫而担忧的神色中,黄少天知道,时局并不稳定,甚至已经是失控的边缘。


        一日,夜色渐深,黄上将一脸倦容地回到府上,一回来就沉着脸,秋姨娘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马上叫郑轩去把黄少天叫来劝一劝。


        黄少天推开了父亲书房的门,看到父亲正在桌前随意地翻阅着几本旧书,看起来也不是真的想读书。


        “来了。”


        “嗯。”见父亲脸色并不好,黄少天也不敢乱说话。


        “唉,乱世人才辈出呵!”蓦地,黄上将感叹道,顿了一下,他又说:“自几年前放进来一个特务之后,我们已经是相当小心谨慎了,想不到呵,前几日的行动到底还是被泄露出去了!”


        黄少天听了也是一惊,党派之争,明争暗斗都是有的,这般勾心斗角,却是一场拿时间拿生命在赌的博弈。


        “是爹你的人……”


        “我负责的小组倒是没事,是叶修那边的人。”黄上将说,“我早知道他位高权重,更容易被人盯上……少天,这件事已经惊动了整个南京城,这些日子不太平,你们也小心点,不要再去所里乱逛了。”


        “我明白了,放心吧,爹。”


        黄少天回去后想想也是后怕,歌舞升平只是表象,这天下从来没有太平过,父亲从事的工作便是游走在刀光剑影中,指不定那一日,便是命运陡落,生死一线。


        他从床头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盒子虽然陈旧,却没有什么灰尘。他慢慢地打开,拿出里面放着的两把银色的军用小折刀。虽然很久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却也看得出来有被好好保养着,小小的刀刃依旧锋利,泛着冰冷的杀气。


        他把两把小刀取出来贴身收好,起身望着窗外,微微叹了口气。


        黄少天的不安从来没有不灵的时候,敏锐如他,似乎天生就能比旁人更容易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黄上将执行任务时受伤的消息是在之后第三天傍晚时传到黄府的,接到消息后,身为长子的黄少天让喻文州安顿好家里上下事务、照顾听到消息后就一直哭哭啼啼的秋姨娘,自己则跟着宋晓去了医院。在医院的走廊里,黄少天看到了数日未见的叶修。他靠在病房外的墙壁上,叼着烟,眉头紧皱。


        “叶修!我爹他怎么样了?!”


        “老爷他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叶修没有开口,却是一旁的王杰希解释道:“老爷恐怕短时间内无法继续工作了。”


        “是我的错,我低估了这次的对手,这个卧底不简单。”叶修掐灭了烟,声音低沉道。


        “叶修,”黄少天一拳打到了医院泛黄的墙上,他咬牙道:“你有办法揪出伤了我爹的人吗?”


        “嗯。”叶修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好,”黄少天攥紧了手,认真而坚决地盯着叶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次的任务,我来代替我爹。”


        叶修也抬起头,看着黄少天的神情,慎重地点了点头。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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